“我相信邪不压正”！半岛记者专访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

半岛全媒体记者 刘鑫 王洪智 刘玉凡

　　近日，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调查发现，湖北省襄阳市健桥医院涉嫌贩卖出生医学证明，视频发出后引发高度关注。对此，襄阳市卫健委于11月7日通报称，工作专班已进驻涉事医院，连夜询问了相关人员，并封存了相关资料作进一步核查。目前，涉事医院妇产科已停业整顿，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医院院长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并接受调查。11月8日，记者专访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听他讲述事件进展和调查过程中的惊险经历。

志愿者上官正义（受访者供图）

医院被举报贩卖出生证明

　　“今天我们一直在公安局这边，刚刚忙完。这件事以公安机关为主，我只是做一些辅助工作，现在已经离开襄阳……”11月8日下午3时许，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在行驶的车上对记者说道。连续几天的忙碌和高度的精神压力，已经让上官正义的身体有点吃不消。

　　“襄阳健桥医院叶姓院长参与的违法行为，远比新闻里的更严重恶劣！现在，当地相关部门要统一对这些医学证明进行调查。”几天前，上官正义通过网络爆料湖北襄阳健桥医院涉嫌贩卖出生证明，立即引爆全网。接下来的几天，上官正义的手机被各路媒体“打爆”，收到的网上留言看不过来，再加上还要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不管多忙，之前付出的多少，都是值得的。”上官正义对记者说道。一年前，他经过调查发现，襄阳健桥医院院长叶某某勾结多地中介团伙，利用社交平台公开发布办理出生证信息，物色客户，贩卖出生证明、疫苗本。买证者只需提供身份信息，给9.6万元，医院方面就会按照“正常”生产流程，在医院办理建档、产检、住院、分娩、出院等全套真实信息，“生产”两天出院后，客户就可以带着“买来的孩子”前往该医院采集足底血，后办理出生证明，全部过程最长7天就完成。同时，医院方面提供全国通用版本的疫苗接种本，并按照“真实”新生儿出生的流程“打疫苗”，打印乙肝及卡介疫苗注射记录、注射日期、疫苗生产厂家及疫苗批号。

　　“如果这事是真的，太触目惊心了！”“如果涉案10多个省份，不应该让襄阳市自己查自己。”“这帮不法分子为了钱，真是丧心病狂，不可思议！”网帖发布后引发网友热议。事后，湖北省襄阳市卫生健康委员会于11月6日晚间回应媒体称，已联系公安部门、卫生监督局介入调查，同时安排专人联系相关知情人士恳请提供支持。

涉事医院(受访者供图)

约见中介录下证据

　　上官正义介绍，一年前，他就在网络平台发现买卖出生证明的现象，有中介利用多个账号发布相关信息推介“业务”。他们公开发布办理出生证信息，物色一些“领养”了孩子却不能上户口的客户，并称办理出生证的价格在6万元左右。对方还给上官正义发来一些成功办理出生证的案例，他们已经在四川、云南、河北、陕西等地顺利落户。

　　记者了解到，上官正义与对方沟通获悉，对方能提供假证，并着重介绍了湖北襄阳健桥医院，“说直接可以和院长合作”。上官正义了解到，该中介在云南与湖北襄阳健桥医院叶姓院长合作，其办理的出生医学证明已经在多地落户。

　　“当时我也想接触一下他们幕后的这些人，看看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上官正义告诉记者，为此他在线下约见了中介，并拍下了视频证据材料。视频中，一名女中介表示，自己曾帮四川、湖南等多地领养孩子的客户成功办理了出生证明，费用在数万元不等，“不带宝宝去也可以（办），院长加了1万块钱。她（院长）安全靠谱，你们放心。”“现在查那么严，知道犯法不对。只要医院靠山好，咱们肯定给他介绍，如果咱不了解医院，我也不会介绍你们去，也不会让我邻居朋友去。”

志愿者在取证时掌握的材料。

“我们犯的是死罪”

　　上官正义告诉记者，今年9月份，他来到湖北襄阳健桥医院调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上官正义虚构了一份抱养小孩的信息，并在中介的引荐下见到了健桥医院叶院长。在视频中，叶院长坦言，解决户口的事情风险极大，“我们犯的是死罪，国家不追究普通老百姓，但追究机构和个人。”

　　叶院长介绍了医院详细的操作流程，并称可以办理产检、住院、分娩信息，最终办理真实有效的出生证明。她还提到，襄阳办理的出生证明到外地办理落户，如果外地派出所发现异常，往往会向发证地卫健部门发函求证，这会导致医院的印象不好，还会造成医务人员恐慌。为此，她向家属提供了一些应对技巧，还提供了后续办理户口的经验，例如，父母和领养子女血型不一样怎么办等。

　　叶院长还“传授”应对防范卫生部门和公安户籍部门查验的技巧，她还告知上官正义等“不能有任何闪失”。在调查镜头前，叶院长曾一边亲自下场推销、制作假的出生证明，一边对志愿者说“我们犯的是死罪”“风险是极大的”。

志愿者在取证时掌握的材料。

规劝投案自首未成功

　　除了贩卖出生证明（含出院生产病例等）、疫苗本，售卖假出生证明，上官正义还介绍，在云南的中介作为最底层一环，主要通过网络平台去物色客户。而在山东的中介作为中间环节，在招揽生意的同时，负责联系健桥医院医保办的工作人员，也就是叶院长的儿媳，最后直接对接叶院长。

　　“这家医院主要做代孕，办理出生证只是副业。”上官正义线下联系中介时，对方也提到“就是别人不要的小孩，女学生什么的，谁想要拿着身份证去就行了……不会被查到。”

　　记者注意到，上官正义长期关注被拐儿童的寻找救助，他在短视频平台上的签名是“让每个孩子都有尊严的活着……”，仅抖音粉丝数就达到40.7万。针对湖北襄阳健桥医院被举报“贩卖出生证明”一事，上官正义也是将动态同步更新在抖音，引发广大网友的关注。其中第一段视频发表于11月6日下午。

　　11月6日，上官正义来到湖北襄阳健桥医院，希望对方主动自首，但是无果。11月7日晚上，上官正义通过视频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千里上门规劝其投案自首：“其实理由很简单，我在想他贩卖出去的出生医学证明都是给这些买来的孩子、来历不明的孩子洗白身份的，我想如果规劝他自首，他或许能够主动交代，坦白地配合我们有关部门进行查找，去取证，这样的话有利于案件的侦破。”

　　但是，上官正义最终没有能够成功规劝涉案人员投案自首。

志愿者在取证时掌握的材料。

医院院长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记者注意到，上官正义在10月份也曾发布“贩卖伪造出生证明”的信息：“卧底一年多，掌握到的利用@抖音 平台，公开贩卖伪造出生证明的犯罪团伙全部抓获啦，查实得知，该团伙已贩卖多份伪造的出生证，涉及全国多个省份，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

　　“暗访行动持续一年多，今天上午，应我昨天的诉求，我把这个信息直接反馈给襄阳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他们收到我的诉求之后，第一时间同意了。今天上午又来到襄阳，与他们进行了一个见面，我把掌握的一些证据反馈给他们了，局长高度重视，提级侦办，现在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亲自来抓这个案子，相关医院的院长已被公安机关控制，其他人员也基本已经到案了。其他方面，他们正在进一步侦办中。为他们积极态度点赞！”上官正义说。

　　11月7日下午，襄阳市卫健委针对媒体反映“襄阳健桥医院公开贩卖出生证”问题作出情况通报。该通报称，11月6日晚，工作专班进驻涉事医院，连夜询问了相关人员，并封存了相关资料作进一步核查。目前，涉事医院妇产科已停业整顿，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医院院长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并接受调查。工作专班已约见举报者获取了相关材料。相关问题正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

志愿者上官正义（受访者供图）

再爆一医院贩卖证件

　　“现在继续揭露前期卧底调查的案例。在广东有一家医院勾结网络中介，公开通过短视频平台兜售、物色、贩卖出生医学证明，他们的具体操作方式是，有即将快生产的孕妇，这时候他们就会找到这些买证者，伪装产妇到该院进行产检的建档，而后，该孕妇又冒用前期建档的孕妇的信息，到医院进行生产，该孕妇生产完毕之后，买证者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能到医院进行办理出生医学证明。”

　　11月7日晚上，上官正义通过短视频继续爆料，“可能大家都在想，那产妇的孩子没有出生医学证明怎么办？这类产妇基本上都是代孕的孩子，代孕的孩子没有出生医学证明，做一个亲子鉴定就能上到户口，办理相应的出生医学证明，医院勾结社会中介，达到敛财的目的，目前为止，我们多次前往该院，掌握到了相应的证据。”

　　“万万没想到，医院竟成了不法分子的帮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该视频一经发布，立即引发广大网友关注。记者注意到，在爆料视频中，上官正义并没有说出具体医院的名字，但是不少网友留言提到某医院的名字，并@广东公安以及当地的卫健部门。“前期媒体也关注到了，但是当地暂时没有什么回应，目前没有人跟进这个事情。我还有很多证据在梳理，这些证据在法律上是站得住脚点的，后续我还要继续披露。”上官正义告诉记者。

“孩子发烧，我也顾不上”

　　据了解，襄阳健桥医院的前身为襄阳102医院，最早由湖北工业集团职工医院（简称职工医院）改制成立。启信宝信息显示，襄阳市健桥医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经营范围包括医疗服务、医疗美容服务等。襄阳健桥医院成立至今6年多，也因使用未取得医学检验专业技术职务任职资格的工作人员从事检验工作、擅自在登记的执业地点以外开展诊疗活动等多次被罚。

　　“注意安全，估计很多人盯上你了，真的要注意安全。”“需要你这样有正能量的人，一定注意安全。”记者看到，在上官正义发布的多则视频下，都有大量类似的网友留言。对此，记者也询问了上官正义的看法。“很多网友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其实我也担心。但是，回过头来想，我关注的是拐卖犯罪现象和买卖出生医学证明的犯罪嫌疑人，我相信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是站在我的这一边，都对这些犯罪行为深恶痛绝。正是他们的这些不法行为，才洗白了那些被拐儿童的身份，我相信大家都是正义的，邪不压正。”上官正义说。

　　“目前为止，我没有收到威胁和阻扰。”对于网友担忧的这一问题，上官正义说道。记者采访得知，上官正义此次揭露问题，“家里人意见老大了，现在孩子发烧，我也顾不上”。“前期线上调查的时候还好，后来8月到10月这三个月基本在外边，顾不上家里，家人也担心。但是，能够把这些事弄扎实、把犯罪嫌疑人抓到的话，我相信他们看到也会理解我。”上官正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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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查“出生证”买卖，完善系统加强监督

　　记者注意到，从2013年起，上官正义揭露了多起贩卖出生证事件，2019年，《焦点访谈》以“无中生有的出生证”为题，报道了QQ群违法出售出生医学证明现象。节目曝光了河北涿鹿县中医院职工郭某涉嫌出售《出生医学证明》一事。

　　2020年底，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了《关于依托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做好出生医学证明电子证照应用推广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要求各地要按照全国一体化平台建设应用部署要求，以国家政务服务平台为总枢纽，通过推动出生医学证明电子证照在各地政务服务平台的应用，实现出生医学证明在线核验、出生医学信息共享复用，方便群众办事，提升政务服务效能。

　　依托全国一体化平台支撑能力，加强妇幼健康信息系统建设，加快推进出生医学信息联通共享。按照全国一体化平台电子证照相关标准规范，完善出生医学证明电子证照系统建设。依托全国一体化平台电子证照系统，实现出生医学证明电子证照的互信互认，依托全国一体化平台开展身份认证和数据共享服务，强化出生医学证明签发管理，出生医学证明签发机构通过妇幼健康信息系统接入全国一体化平台，签发出生医学证明时，可应用一体化平台实人认证（人脸识别）功能，“刷脸”比对新生儿父母身份证件，也可使用身份证阅读器对居民身份信息进行人脸比对，加强识别核验，确保“人”“证”一致，防范拐卖儿童和非法领养儿童的不法分子冒领出生医学证明。